不太有編年觀念的非線性系慶感言
[文/林奇秀]
振興草坪破土前的最後一次校慶園遊會,我們在草地上笑鬧,輪班叫賣著怎麼炸都炸不酥的甜不辣跟芋粿翹。那時我們並不知道,隔年草地就會變工地,而十年後原地將拔起一座巍峨鐘塔,磚紅書城。那時,我們抱怨舊總圖幽深如鬼窟,但鍾愛迴廊深處古老而斑駁的自修室,修長木桌,曖曖內含光的螢綠桌燈,天天都是平安夜,很好睡。我們在飛馳的單車上見證過椰林大道的旭日東升,沒有阻隔,而今,不可逼視的朝日已成傳說。大道這端是前賢叨念必須謙遜的校門,今日看來,這個原則把守得頗好,過去現在一個樣。不過從校門出去一直到羅斯福路的那一大片,一直覺得沒什麼意義的花圃已經打掉了,現在是單車與行人專用的短版香榭麗舍大道,白日看不出端倪,夜間燈光一灑,遍地璀璨如碎鑽,謙遜中果然還是得帶著點低調的氣魄才行吧,怎麼說這裡都是臺大啊。
杜鵑每年熱鬧一次,椰樹終年長綠。而我從義正辭嚴的學姐那邊學到:校門口外面那排不是椰子樹,那叫作蒲-葵-啦學弟少拙了你!
校內奇花佳木何止杜鵑,從古到今一樣。第一次體會流蘇之美,在舊系圖窗台邊,探出二樓拱型窗彷彿就能撈到滿掌碎花。也曾撿拾墜落的蒲桃來嚐鮮,霧青薄皮沒有甜味,但有淡淡香氣。校內花多草多還提供了絕佳的庇護,怎麼說呢?嗯,其實大學時代我是那種看到老師就快閃的學生,但如果老師已經迎面走來而左右正好沒有路徑岔開怎麼辦?好友說:那我們就趕快閃到路邊假裝看花看到出神吧!就因為這樣,今日當我成為人師,我就一直覺得不可任意與賞花人兒攀談,這樣是犯規的。
第一次系舞會,在大世紀樓上的火狐狸。第一次補考,穿了西裝打了領帶,因為適逢班上盛大舉辦女必須美男必須帥之美帥日。當時台一與蜜園雄霸兩方,大學口裡整排都是川菜館,不打球的我卻常跟到系壘球隊練球之後的和菜團,因而得知美少女食量其實都很大,她們盛飯的時候會把飯壓緊一點,這樣既吃得飽,又不失少女輕盈的本質。
有段時間曾如流星般從系上佚了出去,那是對社團最投入的兩年,但班上一直是我的根,偶而回來,找得到人陪吃飯,借得到筆記,分組作業也沒被拋棄。那個時候,為什麼心事會那麼多?作業為什麼也那麼多?幸好,總是有人拯救我。跟同學的感情隨年級漸長,隨記憶共同堆疊,愈來愈濃厚。視聽作業告一段落時,奢侈的幸福是京兆尹與永康牛肉麵。馬公島租車雙載,觀音亭遍地海星,風茹茶、天人菊、還有仙人掌冰。望安圖書館編目後,直奔我們專屬的馬爾地夫,邱姐姐炸南瓜,自創的烤蘋果拳。載歌載舞的圖館電機之夜,大家都在展現氣質與才藝,為何只有我們搞破壞:雪中紅,愛情騙子,小姐請你給我愛。聽說胡爺爺看了花團錦簇扇子舞,笑到差點斷氣,學妹怕死了。想到這裡,我覺得四年下來最大成就,應該是大四那年終於毫無窒礙聽懂胡爺爺的鄉音,一字不漏,無須旁人翻譯。
然後回憶開始交錯失序。第一次在醉月湖畔與同學仰望星空促膝長談,風雲早春直奔淡海少年行,唱到油盡燈枯的驕縱大四KTV,每週約有兩三回。課堂上寫的紙條,桌面下傳來傳去的零食,趁老師回頭板書跳窗出去會情郎的氣質少女,撞到頭的瞬間大家都在憋笑。書卷獎與捲書獎得主,相處總和平。某天阿姐盯我花衫一眼說:你今天穿得很巴洛克!哎唷巴洛克,眾人轟笑。鐵馬青春,當時為何總覺得漫長呢?
2007年我第一次以老師的身份站在「新」系館、舊研圖的階梯教室,看著一排一排的面孔,愈往後排愈擁擠,感嘆萬年不變定律。然而大學生原來看起來這麼稚嫩嗎?用數字來算,原來多年已然過去;用記憶來算,卻不覺距離久遠。新的承載著舊的,我們現在叫做圖資,過去我們叫做圖館。過去與現在,我們都喜歡用一個大大的口字包圍起一個書字,那是我們共同的標記。現在的學生習慣用學號前兩個數碼稱呼自己的班,B9幾這樣。總有學生問我:老師你B多少?我只想說,想跟現在不管是B多少的學生說:把握每分每秒跟同學在教室裡排排坐坐一排的時光啊,大學畢業後,就不會再有了。而如果有一天,當你想起全班在一起的時光,臉上是帶著微笑的,那你就真的是個有福之人了。
我,B78,在八零年代末與九零年代初,跟一群很棒的同學度過了非常巴洛克的四年。巴洛克的意思是熱熱鬧鬧的很華麗,雖然不見得完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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